2009/09/29

藏東籠罩在暴力陰影下-第二部分:甘孜篇

國際西藏郵報2009年9月28日達蘭薩拉報導』這第二部分的文,是由台裔美籍旅客完成在理塘的觀察後,到藏東甘孜旅行的所見所聞,也因為無意間拍攝了一座軍事基地,而面臨被逮捕的命運。中共不但檢查她的相機、背袋,甚至筆電等其他物件,也一概被徹底的搜查。

當小巴抵達甘孜縣(中國稱之為甘孜)時,我瞪大了雙眼地看著警告標示。外國人不允許前往康區(今四川西部),有個非常好的理由-春季大規模的抗議活動以來,該區儼然成為被佔領區的縮影。

每隔半個街區,就有一隊10至15名武警,配戴步槍和盾牌駐守巡邏。穿著迷彩服,排排坐在便利商店前面,或是站在金屬哨亭裡,隔著小窗注視著外面。他們駐紮在人行道中間的藍色油布下,在市區來回穿梭,尋找麻煩的蹤跡。這裡真的就像是個戰區。

小巴司機繞著路,避免被檢查哨攔下來。我才剛看完一篇關於一名西藏女孩,在這裡菜市場參與抗議活動,慘遭槍殺的文章。

恐懼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,可以感覺到一些窺探的眼神一直跟隨著我走動。這真的是2008年嗎?腦海中不斷地浮現這樣的字句。鮮紅色的,由政府所頒布的標語口號到處懸掛著,又讓我想起了文革。只能夠擁有一種思想,那就是政府的。

我抵達後不久,檢查一下Gmail,發現一項奇怪的訊息,使用蹩腳的英語,警告我,由於'不尋常的活動',我的帳戶已經暫停使用。當然明白,也清楚知道甘孜是他們政府,對抗'分裂主義'的重點鎮壓之地,我開始覺得真的害怕了起來。中國政府到底知道我多少?難道他們知道我在達蘭薩拉協助一個團體,籌集了 6,000面'非法'的雪山獅子旗?難道他們知道我正在為西藏流亡政府蒐集資料?如同美國駐華大使館所說的,我已經被跟踪了?

煽動顛覆被捕的可能性,一直在我的腦海裡反覆不去。我希望我是持著美國護照旅行-在這種情況下,最壞的是他們可以驅逐我。我希望我早知道持著台灣的旅行證件,會剝奪我是美國人而被大赦的機會。

回到我的旅店後,藏人們正在看電視上報導政府處理抗議行動的過程。旁白員稱揚武警在面對一群以中文高喴著西藏獨立的西藏示威者時,表現克制的神態。示威者把自己拋向警察盾牌前,最終還是放棄了。偽宣傳機器,從來沒有停止過為我帶來驚喜。西藏人告訴我,政府早就在前天拍好了報導的片段,然後在幾公里外,把報導放到本地網絡播出;其實那些'示威者',實際上是公安扮演的。

走回房間,利用我的攝影機,開始把電視節目拍攝下來。不久,兩名公安猛敲我的房門。我說我正在移動,並試著在收拾三腳架時,不要發抖。他們環顧四周,問我到甘孜來要做什麼。一名公安讀著我的証明文件,並威脅要我小心,注意自己在這個城市裡的所做所為-如果我做了任何可疑的事,一定會有不堪的'後果'。

公安離開後,我的心劇烈地跳動,久久無法平靜下來,即使抽了二根煙後,情況依舊。很少讓恐懼限制了我的行動,但我開始認真地考慮中斷我的任務,返回印度。考慮再三,我買了一張巴士票,準備隔天清晨早早離開,走上個600公里的旅程,回到成都。

曾所目睹窒息的佔領和文化滅絕的酷刑,留下令人不可抹滅的記憶。我比以往更覺得慚愧,因為自己是個中國人。我想離開,但我感到挫敗,因為恐懼戰勝了我。

第二天,決定鬆懈一下緊繃的情緒,走向山坡上的甘孜寺。爬上陡峭的山顛,難以置信地看著四周被雪山圍繞著的城鎮。拍了很多風景照片,以及一些以放大鏡頭拍下軍事基地的照片,而我分明是在玩火。

我注意到空中有人拿著手機,並手指著我的方向,可是我並沒有意識到他就是一直跟蹤著我的便衣警察。在這片寧靜的氣氛圍繞下,竟然糊塗到,不明白自己陷入了什麼樣的困境裡了。

停下來休息了一些時間,我開始走回落腳的鎮上去。突然,前一天晚上,對我發出警告的公安出現在我面前,要我跟著他走。他身穿平民服裝,我的擔憂成真-我被逮捕了。

我被告知,坐在公安局裡等著。更多的便衣警察趕到了現場,其中兩人開始對著我攝影。我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,但沒有人回答。他們只是告訴我'等著瞧'。不久,我被四名便衣警察護送回到我的旅店房間,再一次,他們叫我坐下來等,不久後,來了更多的公安。我說我是美國公民,並有權打電話去美國駐華使館,但我的要求仿若石沈大海般的毫無下聞。

約半小時後,有10多名公安在我的房裡。他們關上了門,開始攝影,開始搜索,翻遍了我所有的東西。這時,想到自己怎麼這麼愚蠢的去拍了軍事基地的照片,也想起我在理塘拍到的人民武警照片。我是如此接近離開的時間了!他們很快地發現了照片,我突然清醒了過來。

我要打電話給美國大使館的需求,成了請求、懇求,但是卻惹惱了他們。他們告訴我,我應該知道的-我是持中國公民的旅行證件,在中國旅行,因此,我會依照中國法律被起訴。心中暗罵著,狗屎、狗屎、狗屎!我做了!過去二年,有三名台裔美國人被關在中國牢裡,而我將要成為第四個!

他們開始質問我,為我的案子編寫一份正式筆錄。因為我所拍攝的照片,被指控非法持有國家機密。我簽署筆錄,並按壓指紋。然後他們告訴我,收拾所有的東西,我會被送到康定(藏稱打箭爐”Dhartsedho”)去,做'進一步的調查'。康定是位於300公里外,他們省局的所在地。

我不停地追問,但沒有任何回應。所以我試著以眼神懇求他們,希望他們基於憐憫地的回應我的問題。我想引起一些人的回應,但他們只回說,沒有足夠的權力去評斷我的情況-我不得不前去康定,在那裡,他們才可以決定我是否有罪。

訊問被灌上了愛黨的口號,如現在是我們光榮的政府,需要我們堅定不移的給予支持的時候,這個調調真的令我作嘔。公安們如同虛偽過度地喪失了純真般,被洗了腦的兒童。我詢問是否會被關,他們說,如果我的身家背景乾淨的話,他們可以視我並沒有其他用心,就會給放了。我想起最近看過的紀錄片,一名是偉大的中國律師說,為”政治罪行”辯護,會讓他損失99%的案子。他媽的!心中暗罵。不需要很長時間,他們就會知道我在達蘭薩拉參與了些什麼。

我的筆電寄放在成都,並沒有隨身帶著任何違法的物品,但我卻犯了錯誤,就是帶著,我那80GB的行動硬碟。我一直在想裡面儲存了些什麼-啊!照片。達賴喇嘛的法照;我揮舞著西藏國旗的;在一幅巨大的西藏國旗前,拿著麥克風發言的照片;分送西藏國旗的照片。新聞稿上有我的名字,及蒐集西藏國旗運動(RTFC)的傳單,上面也載明任命我為共同創辨人的文字。再加上整個RTFC網站,國際援藏網絡申請書,而我是主要聯絡人。我開始感到極度絕望。

在開始進行12小時到康定的車程前,我們先停在一家中餐館吃晚飯。另一輛車,坐了滿滿的便衣警察,也加入了我們,圍著餐桌轉盤大吃一頓。他們嚴肅的面容,扼殺了歡樂的氣氛。吃飯時,他們告訴我要試試看茄子和豬肉湯。這他媽的是什麼啊?認真點,這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?我還沒有被逮捕嗎?不是應該有女警坐在我旁邊,跟著我一起去上廁所,看我撒尿?他們不是沒收了我的手機,並拒絕讓我打電話給任何人?

更奇怪的是,聽他們講藏語。我還沒遇過親中國的西藏人,現在我看到了不少。我的臉讓其中一些人不太舒服,而其中一人卻安慰我說一切都會過去的,彷彿安撫著一個撅著嘴的孩子似的。他們告訴我,一些他們為'落後'地區幹過的偉大事情 –全新的醫院,學校和道路。自誇他們的成就,這些西藏人倒也能說上一口道地的中文。

我靜靜地坐著。腦子不停地轉著,我的命運將取決於明天-2008年8月1日。是巧合?前一年同一天,在醫院裡,我經歷生命裡肉體上最嚴重的痛苦。醫生不得不替我插入導管,我甚至無法轉頭。明天,監獄會成了我遭受精神磨難的地方?我並不是迷信的人,但我不禁好奇的看著這奇怪、扭曲的命運。
最後一部分:評論與分析,近期刊登

國際西藏郵報駐台北記者黃凱莉中文編譯。

1 則留言:

  1. 唉呦,這樣子看來,要不了多久SFT_TW的成員入出中國恐怕也得小心囉。

    Yoshi

    回覆刪除